“嗷呜!!!”伴着凄厉的鸣叫,入夜的草原一阵骚乱。
刚休憩不久的马群慌忙逃窜,从黑暗中冒出的狼群则亮着绿油油的双眼紧追不舍,不断逼近展露爪牙使得一只只残幼的野马落下丧生狼口,这也是狼群一贯的作风,但……
一道血影从狼群中杀出,极速地贯穿野马群带来一声声凄厉嘶鸣,所过之处尸首糜烂,以至于捕猎的狼群都减缓了速度,低吼交流间心有戚戚。
那匹比它们更加壮硕的红狼实在过于凶残,比起满足生命需求的捕猎,它的行为更像是为取乐而无情杀戮,这已经违背了自然法则,令作为同类的狼群也不由畏惧。
更何况,它杀戮的猎物并不会大方地分享给同类,在杀戮结束后这匹嗜血红狼会盘踞在自己的杰作上巡视战利品,不允许任何同类接近,直到这屠夫丧失兴趣离去后,其他的狼才能和秃鹫一起使用残羹冷炙。
更别提在其心情不佳的时候,只要出现在其视野中的同类都难免遭殃……
这样的狼虽然强大,留在群体里反而是个祸害,然而狼群也无力驱赶这头怪物,只能忍受着对方肆意惊吓夺取猎物,憋屈地跑向另一边追击。
但今夜,注定有太多意外。
“终于逮到你了!”双眼在寒夜中闪耀,猎手紧盯着血狼暴戾身姿露出更残忍的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算这头贪狼已经半只脚迈入妖兽层次,也终究不过畜生而已。
号角声起,比狼群更凶残勇猛的狼骑将狼群马群尽皆吓退,血狼放下猎物怒啸着迎向侵入自己领地的寻死之辈,粗壮如虎的兽躯跃过马背毫不留情咬断当先骑手的喉咙,羽箭在体表纷纷弹开,锋利马刀也不过勉强斩入皮毛,接着便被愤怒的妖兽直接折断。
如此异种已经称得上刀枪不入,寻常士卒实在奈何不得,反被血狼几个扑杀冲得人仰马翻。
也就在慌乱之时,杀性大起的血狼猛然止住步调毛发炸立,抽身跃走之际被一杆粗壮的狼牙棒萦绕漆黑煞气重重地砸中脑门,当场脑浆迸裂。
“大王威武!!!!!”一时间,周遭狼骑纷纷高举马刀庆贺而来,而那一击解决了妖兽的魁梧汉子则满意笑着拎起血狼尸体,上下打量。
“有了这血狼内丹,我的修为便有机会更进一步,可惜这脑袋碎了,不然也是个好收藏。”
直接将手掌伸进尸体掏出血淋淋的某物一口吞下,男人随意将狼血抹在面庞狼尸丢给侍从,遥遥南望,鹰视狼顾。
他没有名字,如今被称作“鸢王”,本就武勇的他某日接触到天外陨石后便不断增长气力轻易成为了部落第一勇士,随后将原首领牙帐杀翻取而代之,并不断吞并周围部落,当着上百首领之面高举万斤石龟被视作鹰神下凡,如今麾下三万狼骑的他已是此处的绝对霸主,假以时日,要统治整个草原成为传说中伟大可汗般的人物似也不无可能。
“听说南边那大玄朝皇帝驾崩后就乱成一团,过些天南下劫掠时杀进去看看,说不定我也能当个什么皇帝呢。可惜那白狼王不知到何处去了,只要吞了它,老子绝对天下无敌!”
想到南方的繁荣,鸢王不由一阵眼热,别的不说,单是女人这一项,南方女人细皮嫩肉楚楚可怜的模样就不是部落里这些剽娘们能比的,这还是那些商队的女眷,要是成了那里的狼王,绝色美人、金银财宝还不是随便挑选?
“嗯?”忽然间,男人敏锐地嗅到一股味道,凶悍的脸上露出贪婪笑意:“小的们,又有猎物了!”
十里奔袭,不过转眼。
“见过大王,我们是金龙商会麾下……”尽管被狼骑团团包围,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还是十分镇定,但他的话却被直接打断。
“少啰嗦!把财物和女人统统交出来,不然的话……”鸢王嗜血地舔了舔嘴唇,解决一头凶狼还无法满足他的欲望:“统统杀光!”
听闻此言,老者与商队成员皆是面色一沉,他们认得这个蛮夷,之前就已经交过保护费,料想草原霸主总会讲些规矩,想不到在这边关处遭受如此劫难!
被凶悍狼骑团团包围之下,仅凭他们麾下护卫绝无逃生可能。
“该死,听说这鸢王狡诈残忍,反复无常,果然如此!”商人暗骂,却只能面沉如水,在不触怒对面的情况下思考脱身之策。
花钱买命自然是糟糕的结果,献上女人又岂是男儿所为?更何况,做了这些就能活下去么?
剑拔弩张之际,忽有琴声悠扬,令双方都为之一愣,接着纷纷沉浸在那悦耳的天籁之中。
此时此刻,无论是市侩的商人还是嗜血的狼骑都觉得自己徜徉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褪去了戾气,消解了欲望,脸上不禁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一曲奏毕,所有人却将目光投向了位于商队末尾的一辆马车之上,晚风吹开窗帐,露出那窈窕淑女,夜色披月,美不胜收。
一头发丝雪白晶莹,一剪秋水翠玉温润,气质优雅空灵如同仙子的美丽少女就这么坐于车内轻抚琴弦,感觉到炽热目光的她抬起玉颜,神情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兵者乃不祥之器,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商队往来亦助草原繁盛,还请大王放下刀兵,以和为贵。”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便像琴音一般。
“哈哈哈哈哈!”
微微一愣后,鸢王便发出大笑:“原来那股香味就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行啊,只要你这仙子从了我,本王就放他们离开,不然的话,呵呵……”
见到鸢王抬起狼牙棒露出嗜血笑容,商队成员只觉遍体生寒,比起心想着要不交出这美丽少女的手下,作为首领的老者更是惶恐难安:“这位小姐风华绝代,来头定是极大,要是让鸢人掳走了她,莫说是我,只怕商会都有大灾!”
“是么……”而对于鸢王的要求,白发少女美眸低垂,似在思索是否要乖乖献身,这大家闺秀的神韵更是令鸢王看得口干舌燥,也不管少女是否答应便策马上前打算将其直接掳走,也就在这时,后方一阵骚乱。
“吵什么吵,都想死吗!?”鸢王不耐烦地回过头去,却瞪大双眼,望见了今生中最震撼的一幕。
他引以为傲的剽悍狼骑如波浪般惨叫着分拨而开,一支玄甲黑马与夜同色的铁骑似尖刀般无情收割着草原勇士来到他的面前,为首一骑稍显削瘦,可那如魔龙狂舞的长枪转眼枭首百骑,令武勇为傲的他也不禁胆寒!
“你,你是谁!?”
鸢王瞪大双眼,得天眷顾、神灵下凡的他不会弱于任何人,但莫名的寒意却令他浑身颤抖,粗如树桩的狼牙棒也如筛糠般摇晃。
不管来的是谁,本王怎么可能输!
鸢王在内心咆哮着策马而前,狼牙棒重重抡下要将这装神弄鬼的骑将碾成肉酱,十步之内,他看清了黑雾包裹中敌将的真容。
黑发如夜瀑流肩,紫眸若星耀珠玥。
玄甲连锁玲珑躯,雪肌胜缎滑秋涟。
蛇腰不堪匹夫握,樱臀娇俏莹月弹。
纤莲飘羽飞燕舞,皓腕墨袂龙枪寒。
这就是,他的对手。
鸢王愣住了,接着,心口冰凉。
一枪贯穿心脏将蛮王的身躯高高挑飞,甩入狼骑中砸得人仰马翻。漆黑女将在周身扫出一片真空,声音冰冷凛冽。
“大玄北凉城,镇北龙骑将,凌月清!”
天玄十八年二月,定荒侯凌月清击溃南望狼骑,刺北酋于万军中,斩三千首而还。
……
“小女子多谢将军相救。”
古朴玉琴捧在怀中,清丽绝伦的白发少女冲着黑色戎装的黑发少女躬身一礼,礼数十足却又散发着不受拘束的缥缈超然,玉质天成绝非凡夫可比。
“不必道谢,凭阁下能耐,想要脱身想必不难。”
凭着一杆长枪杀溃狼骑的少女武将平静打量着对方由翠雪留仙裙包裹仍显婀娜多姿的优美身段,目光定格在那玉琴上:“璃音宫传人?”
“将军果然见识卓绝。”白发少女轻柔一笑:“璃音宫十三代弟子姬灵曦,见过定荒侯。”
“仙家子弟,何必多礼?”
冷若冰霜的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方令周遭之人惊觉这位阵斩夷王的将军本是绝美少女,凌月清颇为欣赏地望着眼前国色天香不下自己的白发女子,清楚地知道这温文尔雅的窈窕淑女何等了得,在那隐世仙宗璃音宫内想必也是毋庸置疑的天之骄女。
“既然入世,自要守尘世之礼。况以将军神武战功,便是仙人也不失敬意。”
姬灵曦笑容柔美,似春风般令凌月清万年冰山般的淡漠神情缓缓解冻,紫水晶般的眸子难得表现出对同辈的兴趣来。
“此贼心性不高,自乱阵脚,否则三十回合内难以拿下。也多亏阁下以琴音麻痹敌寇,不然我军虽钳马衔枚也难奇袭成功。”
身为当世闻名的北凉战神,凌月清不会占别人便宜,当时姬灵曦一曲引人出神,恰恰为她创造了宝贵战机:“此番回去,当表朝廷,为仙子记下此功。”
闻言,白发仙子柔和的俏脸终于露出几分无奈:“灵曦本意并非如此,也无意求取功劳。”
“功就是功,不容贪冒,不容埋没。”凌月清神色平静,话语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强硬:“却不知仙子为何来这塞北荒凉之地?”
“吾师夜观天象知有异数,故令灵曦下山寻觅机缘。一路走来多见人间疾苦,听闻北方久旱无雨,恐成饥灾,故愿献绵薄之力。”
姬灵曦并未隐瞒什么,娓娓道来。
“为草原牧民祈雨?”
黑发少女紫眸微烁,仙家能人确可做到此事,但未免有资敌之嫌,居然敢当着她这个边关大将的面如实提起,实在有些不知无畏。
但此时凌月清也没有责怪之意,一者仙家之人本非世俗能够拘束,在他们眼中关内关外之民未必有太大差别;二者她也清楚北寇南下多因无粮,倘若能解决饥荒,北方牧民便未必愿意追随首领南下劫掠,虽说可能养肥敌人,短期倒也有助和平,甚至还能令那牧民心怀感激,有助未来降服。
但最重要的还是这位姬灵曦仙子即便能求来风调雨顺,也至多涵盖一时一地,改变不了大势,那也就无需纠结太多。
“天心怜悯,请将军勿怪。”
姬灵曦蕙质兰心亦明白对方所想,再次盈盈一礼,令凌月清轻轻摆手:“罢了,北寇若来,便如今日——仙子此后又往何方?”
“正欲前往将军驻守的北凉城,一览风土人情。”
白发少女的回答,令黑发少女嘴角上翘:“既然如此,不妨与在下同行,既然仙子车辇受损……”凌月清使了个眼色,侍从当即从俘获中牵来一匹纯色白马,“权乘此驹,与我作伴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白发少女莲步轻移,雪白柔荑轻轻抚过白马鬣毛,令这眼神桀骜的烈马忽然嘶鸣,接着便温和地降低脊背任凭骑乘,这手段令黑发少女微微颌首,对其评价又高一筹。
一日之后,北凉城,将军府。
“这是……”窥见那堂上高挂的雪白狼首,滔天凶威下,仙宗少女一贯云淡风轻的小脸也微微失色。
“草原贪狼为祸一方,故于月谭射之。”黑发少女淡淡一瞥,随意将披挂放在架上:“仙子请坐。”
姬灵曦却难以平静。
“莫非是,北方十凶之中的白狼王?”
“正是。”凌月清平淡回答:“不知仙子喜何茶茗?”
对此,姬灵曦只能报以苦笑:“将军安排便可。”
突然得知这一震撼事实,即便出身仙宗的她也难以平静品茶。
要知道那北方十凶乃是北方大地上最恐怖的生灵,每个皆是承天杰地灵而生,其中甚至有神兽之种,比起龙凤麒麟都不会逊色。
这等凶兽按理说对上天下最顶尖高手都不会弱上分毫,须得由大军围剿且损失惨重方可灭杀,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定荒侯竟在那白狼王的领地将其解决……
难怪她斩杀了近来凶名赫赫的草原鸢王也不以为意,她早就将更恐怖的对手悄然解决,所谓鸢王在她眼中,也只若鸢奴一般。
名冠天下的凌月清,实比传说更为惊艳!
带着如此惊叹,少女入座,相谈甚欢。
……
数月时间,不过眨眼。
都道仙人不知寒暑,从那乍暖还寒的初春到而今艳阳高照盛夏,姬灵曦始终那一袭翠绿雪白二色辉映的素雅留仙裙裹体,飘渺出尘的仙韵叫人移不开眼,与之相对的是那即便平日也一袭黑色劲装的凌月清,方便行动的轻装紧贴身姿,将比寻常女子还要纤细的窈窕身段勾勒而出,不堪盈握的水蛇细腰教人忧断,从骨子里透出的凛冽刚强却盖过了这柔弱之态,无论是谁都只能从这面容肃冷的黑发少女身上望见飒爽英姿。
不过说是盛夏,这北地的阳光也显得苍暖,而当这两名各具风华的绝美少女并肩而行,街道也仿佛分辟成冷暖二色。
白衣仙子漫步过的那一侧春风拂面,生机盎然,黑衣女将走过的那一侧寒风凛冽,尽皆肃穆。
只是温暖也好,寒冷也好,风格迥异的绝世佳人从来都吸引着歆羡的视线。
那温润如玉的仙子自然不必多说,吸引着任何人走近身边,莫说一亲芳泽,单是远远注视着那柔美脸庞都是将人心灵洗涤。
而那气势凌厉的女将固然令人望而生畏,但这座城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正是这位看起来尚还青涩的少女纵横塞北打得夷狄不敢南望,守住了这千里之地的和平。
战功如铁,任谁都心生敬意。
这样超凡脱俗的两名少女走在一起,令人不免生出珠联璧合的欣慰。
没有人会打扰她们,也没有人会因敬畏而退避三舍,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对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玉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每每遇见,却处在自己无法触碰的世界。
“此事多谢。”瞥了一眼周围喧闹的市集,黑发少女忽然开口。
“光是口头道谢,可没什么诚意。”
轻眨着翠玉般的双眼,仙子般空灵的白发少女落在屋檐阴影却露出一抹狡黠笑意,这幅模样若是被人瞧见,定会惊掉下巴。
“……想要什么谢礼?”轻抿红唇,黑发少女紫水晶般的眸子流露出几分无奈。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人早已熟识亲密,尽管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一个是纵横沙场所向无敌的高冷将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却因天之骄女这个共同的身份意外地投缘。
毕竟在这个世上,能像她们这样年纪轻轻便几乎问鼎巅峰的天才实在太少,当立足万仞之上,就只有同样高度之人才可引为知己。
幸运的是,她们找到了彼此。
一个温和得能亲近所有人,一个冷淡得将所有人吓退,实则皆不可能与常人交心的少女就这样走在了一起。
只不过她们间的相处,也绝非旁人想象的那样,高山流水,金兰之契。
“镇北龙骑将的香吻,如何?”
当来自古老仙宗的少女轻巧勾起唇角笑靥如花,任谁都会沦陷在这沉鱼落雁的风情间毫不犹豫照办,随即,才意识到这仙子口诵的天籁之音竟是何等离经叛道,瞠目结舌。
名震天下的少女将军停住脚步,紫眸轻闪雾笼,轻轻别过小脸。
“在此地么?”
“那是自然。”
“有伤风化。”
“凌将军莫非害羞了?没人会发现的。”
如果璃音宫的宫主知道自己宝贝徒弟居然用自家玄妙仙法在光天化日之下颠鸾倒凤不知会气急败坏还是顺其自然?
此时的凌月清当然不知,只能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将反复调戏自己的空灵少女压在墙上,身体前倾盖住那两瓣桃红。
如玉的娇颜泛起诱人红霞,紧接着便不甘示弱奋力还击。
但修习道法的弱女子哪架得住一代名将攻城略地,被那寒凉的软剑撬开银关纵横桃源毫不留情压得莺啼连连,直到出尘仙子也顾不得优雅摸索着玄黑丝裹窈窕纤躯攀上那傲峰连连拍打,才叫凛冽女将霜颜微粉松开了口,鲜润樱红间勾出那晶莹琴弦。
少女伸出葱指轻轻一拨,那牵动芳心的天籁荡开浅浅香涟。
轻轻喘息呼出如兰馨香,姬灵曦俏脸带着几分羞恼,如画般的清眸却弯起早梅微甜的满意。
造化夺色的玉指有些不雅地拈着这莹丝搓揉拨扯,像是要好好品尝仙子与女将的檀口滋味却搓出了雪白沫影,那花蕊的芬芳足以令任何娇花羞得凋谢:“凌将军一幅冷冰冰的模样,其实意外地热情——要是这事被人知道,将军府的门槛都会被红娘踏进地底吧?”
凌月清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有时狐狸般的仙子,若非此刻红唇莹润娇艳欲滴,还真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要说,亦无妨。”
自从当日一叙,两名少女都对才情不逊于自己的彼此产生了浓厚兴趣,尽管并未在第一时间情投意合引为知己,却本能地产生了较量心理,在一次次论道切磋中关系不断拉近,入世寻觅成道之路的姬灵曦也顺势成了将军府中客卿般的人物。
即便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凌月清也不得不承认仙家手段的确非凡。
论战场厮杀,她有一百种手段杀得姬灵曦溃不成军,但包括风水、通灵、卜算、阵法在内的种种神通却令巅峰武者亦望尘莫及。
而几乎全盘接收了璃音宫传承的姬灵曦便是这样一位近乎全能的仙子,尽管战斗能力稍逊,那几乎无所不能的仙法却足以令一州百姓在几个月内为其建立生祠供奉。
名为将军实则统辖一方的凌月清当然有太多事务需要这位神通广大的仙子帮忙,而客卿的身份就注定以定荒侯之贵也无法对其强硬命令。
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自然不得不作出妥协付出一些代价,最开始是一些书画玉器,后来是某些习武心得与不传之秘,再后来于夜深人静月下长谈,谈着谈着,比月色更美的光泽便绽在窗边雕栏……
总之,在不知不觉中,威名赫赫的少女名将凌月清与雪莲般纯美的璃音仙子姬灵曦,竟成了前者被后者天天调戏的关系。
对彼此关系如此错乱,凌月清自然颇感无奈,但习惯以武力解决问题的她显然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
尽管也不止一次较量过战力,腾舞如龙的长枪破了符箓碎了琴音,连那看似乾坤玄黄的浩瀚也一并撕裂,终究却不曾在那留仙裙下粉妆玉砌点上半点红殷。
反倒是在武场之外被褪下戎装剥开甲衣,北风熬砺却比雪更嫩的冰肌体会到了仙子柔荑灵巧精细,女子最贞烈处渐渐汪汪泉眼,就连那托起战裙每每夺了好汉大眼的挺翘桃月也被弹起了琴音悦耳清甜。
凌月清并不排斥这名家隐晦的房中之事,只是世人无能不足以她正眼相待,更遑提胆勇盖世令纵横无双的她宽衣解带暖枕席。
不如说便是那些英雄豪杰到了面前,那傲骨豪情也只够在冰山霜冻间不卑不亢而已。
但冰山对着暖玉收敛了阴寒,暖玉却趁势融着冰山,令人不得不承认那古来王侯求而不得的温柔何等销魂酥骨令人着迷,只是素来高傲的少女又岂容绝世英姿作了手下之琴,即便那玉手再美,调取仙音。
尽管并未明确,但冷淡的黑发少女已有了决定,只是尚还朦胧压不住这空灵狡黠的白发少女。
北凉寒梅的孤傲表现,也仅有在青雀儿要求之时,用花香盖住那甘甜的粉喙,用一贯沉默凌厉的反击让无垢白莲也尝尝融雪浸透的滋味。
“我可舍不得说呢。”像这盛夏般明媚的眸子轻眨,白发少女一贯柔美仙颜忽似酒醉飘开迷离:“月清这幅模样,由小女子收藏就好。”
“……”黑发少女一言不发,却捉住了那作怪的小手。
比风还轻柔。
比水还顺滑。
比那江上明月,更缥缈梦幻。
翠眸似秋月,紫瞳耀寒辉。正当两名少女如此对视,马蹄声急掠而至。黑发少女松开小手,白发少女心领神会,解了术法。
“将军!”传令兵眼尖地望见街道边缘的凌月清,翻身下马连忙报告:“关州牧刘信与赵王赵辰会盟辽野,共二十万大军朝我北凉杀来!”
难掩惊惶的声音如晴天霹雳,令姬灵曦这般出尘仙子也不由花容失色。而凌月清神态如往,色冷如霜:“传我号令,全军战备!”
随即扭头望向白发少女:“我手书一封玉幽关,灵曦代为顾之。”
玉幽关是北凉城北方的屏障,玉幽关在,便有后方与回转余地。玉幽关失,北凉城就是一座孤城。
“交给我吧。”
冷静下来的姬灵曦认真点头,驾鹤而去远比千里马快,而那等险要也需心腹看管。
璃音宫的仙子不通兵略,却能代表主将的意志,安定人心。
尽管搅入如此因果不合仙家准则。但事到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会和凌月清站在一起的。
“多谢了……”目送那仙灵毓秀的倩影渐远于天际,少女将军呢喃之后,目中也耀起一道冷芒。
皇室倾颓,天下大乱,她并无逐鹿中原之意,只想镇守一方安宁。但既然别人已对她露出了獠牙,那年少定荒侯也绝不吝于展现锋芒!
……
“哪个是凌月清,快下来让爷爷我尝尝传说中的玄阴嫩屄有没有那么厉害!”
口无遮掩的挑衅引来城下嚣张大笑,万军之间旌旗招展,气蒸滚滚竟如雷云聚结。哪怕此时兵如痞寇,军威如山亦不容当!
玉手轻按便令所有部众老实缄口不再无谓嘴仗,墨黑戎装的黑发少女漠然扫过城下军势,尽管任何一人被目光扫中皆瑟缩颤栗,但那甲衣鲜明,军容严整无疑是精锐兵马,可汗狼骑不外乎是。
这五万精锐还只是联军先锋,便已有横推城池的威势。北凉城守军不过万余,念及此难免令人心生戚戚。
但凌月清清楚地记得,这方州域边患频繁,单是天玄十五年那鲜奴可汗便入关劫掠三次,令不知多少家破人亡流离乱。
正因如此,威震塞北的她才能令先皇龙颜大悦封侯少女,才能令这方百姓敬如神明。
在她之前,北凉城与玉幽关也属赵王辖下荒凉一隅。边关稳后,此地才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再开商路逐渐繁荣。
而眼前这支属于赵王的精锐,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
也就是说,赵王坐拥如此强军,却放任胡人南下牧马,养寇自重!
“呵……”少女冷哼一声,眸中寒芒愈甚。
她早就看不起那所谓赵王,但赵王与关州牧联手来犯又大出所料。
这两人一个是异姓王一个是兼职军事总督的封疆大吏,当此乱世皆是坐拥一州与十数万大军的一方豪雄。
可以说,北方霸主之位将在他们之间决出,胜者颇有逐鹿问鼎之望。
但现在,这对一山二虎的劲敌竟联手进军北凉?
自古都是弱方联手抗强,哪有强方联手敌弱的道理。更何况,刘家与赵家更有着百年宿怨。
凌月清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否则也不至于陷入这被动境地。但当战端开启,她便很清楚该做什么。
“什么定荒侯,什么镇北龙骑将,被人骂到子宫了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哈哈,爷爷知道了,是怕屁眼里的棒子崩出来吧?我就知道,一个女人能在这不毛之地过得这么滋润肯定在卖那对小屁股,听说那些胡商玩得可花哈——”
嚣张的大笑戛然而止,恣意张狂永远冻结在了阔面将军的黑脸上,若非厚重甲胄上潺潺乌血淌出,任谁都不知道他竟是中箭身亡。
霎时间,旗倒阵乱,南军退避五十步,北军城头笑张扬。
冷眸扫过,不敢张扬。
“凌月清?哼!”望着部下的尸体,金黄甲胄的主将冷哼一声,面色却凝重无比。
这叫骂的将领宋烈虽说口无遮掩,但也是他麾下有数健将,这次还特地着了玄铁甲,佩了避矢珠,竟然就这样战殁了?
即便自诩弓马娴熟,足可射落空中大雁,慕容羽亦无把握做到此事。
“将军十五名天下,瀚海逐月射天狼……呸!谁说这只是诗而已?”
俊逸的脸上狰狞流露,锐利的双眼荡开猩红,作为赵王麾下毋庸置疑的第一强者,轻蔑天下英雄的慕容羽感到无比压力。
他凭年轻斗败当世猛将杨炎霸自信无敌天下,可如今却见到……
而这黑发少女,比他还年轻十余岁!
狠狠咬牙,慕容羽猛地将将旗拔起,金焰炽盛直指城楼。
“凌月清!可敢下城一战,今日本将要让你亲眼看到昔日北凉第一勇士的威风!”
话音未落,兜鍪滑落。只觉一股寒意从天灵盖掠过的金甲战将瞳孔收缩,接着披头散发怒冲冠!
“凌月清,你这暗箭伤人的贱人,给我下来,小爷我要劈了你!”
“多说无益!”放下雕弓提起寒枪,莲足轻点鹰鸾跃下,伴着城门大开稳稳乘上那一马当先的神骏黑骥,黑发女将枪锋前指,破空厉芒。
“随我斩将!”
“杀!杀!杀!!!”
清喝霜冷,杀声震天,黑甲黑马的铁骑迅流而出,锐如魔剑势遮天!
“来得好!”
猛将强兵,只令同为骁将的俊逸青年热血沸腾。
一杆方天画戟舞出滔天火海,慕容羽引军迎上,率领的同样是军中至锐,赵王韬光养晦用于争夺天下的王牌铁卫!
“给我跪下!”
一声暴喝令地面都轰隆作抖,金甲战将一骑当先,煊赫至极的战戟以开天之势立劈而下,早在十年前这一招便足以焚灭百骑,慕容羽有理由相信一介女子就算再怎么技艺高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得败下阵来!
螓首轻抬紫眸流过一分异彩,凌月清承认这是个生平仅见的对手,焚天戟式远胜鸢王徒有其表的挥击,比之白狼王啸月之爪更为霸烈。
一股气贯长虹的英雄气概足以睥睨天下令万军辟易……
但那万军中,不存在她。
神态不改一声厉喝,漆黑长枪刺透了空间也刺透了火炎,如那破浪长风拨开焚烧大地之业火正面点上画戟尖端炽热金星。
一股极恐怖的能量欲要扩散而出,却随着双方同时抖动兵器竟以惊人的形式聚涌在方寸之间碰撞泯灭,恐怖威能灌入四肢百骸,强如当世猛将也不由胸闷咯血,大笑一声再舞长戟,要和这虽为女儿身却令他认可的强敌战个痛快!
“你……什么!?”
正欲酣畅淋漓大战三百回合的慕容羽却发现少女交错而过便不见踪影,急忙调转马头才见到那一身玄黑披挂的女将已凿穿阵线驰骋在自家军中,长枪挥动优美如舞,每一下却都带走性命数条!
“尔敢!”
慕容羽由于棋逢对手稍稍平复的怒意再度燃烧,这妮子说着斩将,却根本没把他当成必要对手,直直杀入阵中纵横披靡,视他与万军于无物!
“小觑于我,便纳头来!”
战场之上谁会怜香惜玉,慕容羽驱策坐骑戟舞雷炎直击少女后心,那搅动天地的架势莫说一窈窕少女,就连小山也足以打崩!
但就在雷炎的怒龙即将吞噬一代巾帼,那倩影却以极刁钻的姿势调转过来,黑雾澎湃弥天硬是抵住雷炎,寒得噬光的枪锋伴着绝美霜颜一抹残笑直指咽喉,令百战之将亦亡魂皆冒。
好狠的回马枪!
极锐夺心,迅疾无人可比。阴寒吞世,赤龙也冻凋零。此枪既出,必无生魂!
“吾命休矣!”英雄一世,徒做他人嫁衣,慕容羽俊逸的面庞满是苦涩,此时虽竭力荡戟力千钧,终是来不及躲那夺命击!
“嗖!”就在这时,羽箭破空,直指少女眉心!
晶幽紫瞳陡映杀机,纵身法灵巧犹如鬼魅亦来不及再转娇躯躲过这索命飞矢。
但凌月清的双眸依如深潭既无惊讶也无畏惧,紧握长枪的手掌猛然前推松开令那枪锋飞掠直贯金甲,修长双腿紧夹马腹硬是借着一推之力反推轻盈身躯朝天一仰,看着那流星一箭剪断青丝逞凶而过,几缕发丝拂面,漠然无情的俏脸却似明镜,将刹那生死平静倒映。
玉腿发力,水蛇般纤纤细腰拉着娇躯优雅抬起,指拈枪尾倒拽而回,少女却并未关注金甲敌将是否生死,幽莹紫瞳瞬间锁定敌阵中手握弓弦的小将,似蹙一瞥寒芒骤耀,令那英武小将瞬觉阎王临近骇然落马,身无寸伤通体彻寒。
可怜一代神箭手,放在其他任何战场都可以化身名将克星名垂青史,却籍籍无名陨落于此,再无彪炳战功。
“汝敢杀我心腹!”
本以为必死的慕容羽见状目眦尽裂,宋烈身殒他只是稍稍羞恼,但此时被杀的小将虽然只是亲卫队长,一手百步射丝令他亦惊为天人,知其前途无量收为义子视如己出,谁曾想大好英儿魂断一顾之下!
“赵王麾下,确有英雄。”挥枪拨开小将临终一箭,凌月清漠然开口以作认可。
自掌北凉城,她还是第一次中箭。
“拿命来!”慕容羽恣状若狂,浑身燃起骇人血焰,画戟破空声似鬼神嚎哭,天地也色变。
“锵!”枪戟交击,金铁交鸣。少女眉毛轻蹙,并非畏了这舍生之势,而是那回马枪半途未果仅是穿了金甲之后,要取其性命实在极难。
即便如此,也不容有失!
在数万军士骇然的目光中,枪影万重作黑龙,将那战神吞腹中。
赤炎熄,墨霜凝,忽有一骑摇颤出,翎羽落,蛮带解,折戟沉沙,败走仓皇。
“妖,妖孽!”
不复英雄气概的男人张皇喊着,震得万军战意尽灭体如冰,眼见那玄甲玄枪的少女领军杀来,平日再勇猛的将士也伴着战旗折落,一溃千里。
“将军天威!”望得此景,城头守军热血沸腾,喊声震天!
……
“五万大军,被仅仅八百骑杀退三十余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一剑斩断桌案,青须重瞳的赵王死死瞪着五花大绑的麾下大将面若寒霜:“枉你号称天下第一好汉,被一介女流杀得闻风丧胆,败我军威坏我威望,来人,拖出去斩了,首级高挂辕门之上,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懦夫的下场!”
蓬头垢面的败将目光涣散,即便拥有轻易挣脱绳索的力量,此时的慕容羽却完全没有反抗或辩驳的心思。
在那魔龙枪舞中肝胆俱裂以致兵败的他失了一世英名与英雄气概,或许一死了之正是最好的归宿。
左右兵士犹豫着上前不知是否从命,令赵王怒意更甚欲要呵叱,却被一道轻笑打断。
“赵王且慢,世上哪有常胜将军,慕容将军武功盖世,虽是败了也不当如此屈杀。不妨令他戴罪立功,将定荒侯擒下。”
见主位的中年儒生如此发话,赵王皱了皱眉,随即轻轻一叹:“既然忠国公发话,那便留他性命。”
“赵王仁厚,慕容将军虽败,却证明那北凉凌月清的确神武绝世,若能将其降伏,放眼天下又岂有人敌?”
忠国公,关州牧,东北兵马总督刘信刘子云儒雅而笑,一番话却说得赵王目光炽热无比,大笑点头。
男人降伏女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念及此,贵为王公也不免心头火热,而儒生笑和间,眼底更烁寒光。
传闻不虚,情报不假,以慕容羽这狂傲之辈,总算试出了定荒侯的深浅。
十五岁便奇兵深入直捣鲜奴王帐,谁敢放任这样的存在统领至锐之师站在身后,随时有可能捅出要命的阴刀?
更何况别以为世人不知,你凌家世代将门,未必殊荣显耀,可在这军中却不乏有凌月清父兄旧部,边塞也不乏有为凌公立的祠堂。
志在天下者,谁能允许这不稳定的因素存在?
当然,想要将这天之骄女拿下也是极难,慕容羽与上万将士已经用血证明了独镇北关者不世锋芒。
欲要强攻,真不知这二十万军会战殁几千几万!
亦有谋士献策围而不攻,北凉玉幽一隅荒地,若无外供必然无粮,到时候任她再强也只能乖乖解甲来降。
这本是最简单有效的阳谋正略,若是半年前刘信定会采纳此计,便是不惜牵动大军伤筋动骨围上一年,只要胜了这镇北龙骑将便物超所值。
但眼线无数的他却深刻明白,这必胜之策被一名白发少女毁了。
在这北方荒芜之地开垦万顷良田,便是位极人臣也只能对这仙法仰望。
凌月清领地虽小却无后顾之忧,便可将百万雄师也视若等闲,一杆寒枪无不洞穿!
如此一来,想要取胜就只能另觅他法,还好,他手上的牌还多得很……
正因如此,刘信并无恼怒焦躁,眼前勾勒出空灵优雅与英武清冷的绝美身姿,犹然而笑。
镇国之将,安国之仙,若可降伏又有谁能匹敌。心若更进一步,以天人之姿所孕子嗣,又该是何等英明神武,千秋万代?
这等诱惑,世间无人可敌。
书生一笑,天机幻变。
……
“还有谁欲挑战?”枪挑肉山淡然掷地,少女冷喝无人敢应。
“连那种怪物也被这么轻松地斩杀了……”见识过二丈巨人生撕蛮牛大快朵颐的关州锐卒牙齿都在打颤。
痴傻疯癫却蛮力惊人的巨人在他们眼中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但在更恐怖的怪物面前,那巨人的强悍最终只起到压塌自家连营鹿角的作用而已。
河北名枪、掌教豪侠、金身武宗之后又多了这蛮勇巨人。
似乎再怎么骄傲的强者到了黑发少女面前也只有人头祭旗的下场,这压倒性的威势实在令人胆寒。
紫眸流转淡然瞥过,少女战神的目光令前军腿颤阵脚后移,随即面色青红又惧又气。凌月清却并未在意他们的表现,只是暗自留意。
人山人海,虚营疑阵。就算眼力惊人也很难估算出这般大军的真实数目,但她本能地觉得此处并没有二十万大军,敌军数目应在十五万上下。
虽说七日前一胜颇多斩获,但终究难以赶尽杀绝,以对方能耐收拢残兵并不算难。
那么,剩下的敌军何在?
北凉城地处险要,横断山坳。
那万仞雪峰武宗可攀,军队却无论如何也翻阅不过。
敌军若有他谋就不得不绕过山脉远赴关外攻打玉幽关,难以攻克不说,那胡马骚扰下愈发昂贵的漫长补给线以二州富庶也得掂量掂量。
少女思索间,遥遥敌阵也有人凝视着她。
“至阴之体,本是夜行刺客之属,在战场上本该被压得实力不复,而她当真纵横自如。”
刘信目露精芒,他看出少女已将本不该现于天日之下的至阴真气与兵家之煞完美融合,从而弥补了天然劣势。
战场上阳气再烈也无法紊乱她的气息,而那血腥愈甚,这尸山血海杀出的极煞锋锐便愈发令人闻风丧胆。
但她这么做,可是有被万千冤魂反噬到神智不存的危险,而她成功了,看起来若无其事——这个表面冷若冰霜却比谁都要狂傲的疯子!
“可惜了,如此药人也需耗费一番功夫。”
中年儒生摇了摇头,耗费不知多少药材与人命炼成,在别人麾下可以化身攻城怪兽的巨人便被他随意当做了试探的棋子。
证明阳气再强,对那女子也若等闲。
忽然间,男子心头一悸,接着便对上了那寒漠紫眸。
“被发现了吗?”
望着那满是杀气的冰霜玉面,刘信很是平静。
凡是武道通玄者皆灵觉过人,察觉窥探不足为奇。
但君主岂会不对自身安危做足准备,莫说此时的他轻衣简装少女未必能够认出,即便认出了并以最夸张预估——凌月清一骑便可突破他十里连营甚至将十数万军赶得丢盔卸甲……
在那时他也早已在亲卫保护下从容撤退,远离威胁。
因此,他非但毫不畏惧,甚至还迎着视线打量起少女冰冷却国色天香的俏脸:漂亮得挑不出半点瑕疵,冷漠亦是独到风情,只是还青涩了些,浇灌一番想必也就足够完美。
“刘信刘子云。”
凌月清注视着那气度不凡的男子,她认得对方。
二十一岁中探花,以金鞭打得贪官污吏闻风丧胆的铁面判官;二十五岁先帝钦赏,一篇《君子说》名满天下的江南才子;三十岁剿灭南疆土酋的风流儒将;三十四岁任太子太傅的朝廷大员;四十二岁镇守一州的封疆大吏;先帝寄予厚望的忠国公……
裂土起兵欲征伐天下的当世枭雄。
对于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凌月清看不出什么,于是她没有继续尝试看透他的双眼,转而拎起了马背上的墨黑雕弓。
阵前士兵齐刷刷后退了一步,刘信则望着少女眯起了眼。
她想干什么?
即便膂力超凡箭术无双,他们间的距离可是超过十里,以过人目力虽可望见,箭矢要及却绝无可能!
黑发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张弓搭箭行云流水,玄黑之气流转弓弦将精锻箭矢染成漆黑幽影,骇人气息扩散闻者胆散,被紧盯着的刘信犹自点头:“玄阴之箭无形无影,宋烈死得不冤。”
紧接着,他便再难从容。
有啸吟惊天,自那张成满月弓弦。
本就胆颤的二州将士骇然望见一道蜿蜒修长的威严巨影在少女头顶盘踞而成,头角峥嵘腾云驾雾、青鳞森寒驱风驭雷——这分明是一条近乎化龙的青蛟,超凡生灵的威压搅乱天地硬是冲得万军之势风雨飘摇。
一名名士兵不由发抖,纵是有军阵守护,凡人的血脉依旧本能生畏。
“所谓天狼弓,的确是以蛟龙命筋为弦。”
刘信目光闪烁,手中羽扇轻轻摆动。
奇珍异宝铸神弓,如此兵器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超常规,称得上狙杀敌将的沙场至宝。
但这也不足以无视千丈之遥威胁到他,反倒是将底牌展露,丧失了一次致命机会。
“用于威慑吗?此箭之后,营寨还需后撤百丈。”
书生主帅目光淡然,凭借一人一弓令大军不敢近城已是足够威风,从此以后世人皆会盛传定荒侯箭退十万军,赵王与忠国公的浩荡军势皆成神将光辉下黯然失色的陪衬。
但刘信对此并不在乎,甚至,他乐意赠给少女这番威名。
只要少女降伏,最盛的威名便成了他的神器。
主帅淡然,前军却无不人心惶惶。
黑发女将淡然的目光似扫过每一个人,无论小卒还是上将都担心这一箭的目标便是自己。
而无命令之下,任谁也不敢不愿冲锋上前——与其说是阻挡进攻,不如说成了以血肉之躯挡在箭道的可悲祭品。
任谁都有可能死——这般恐惧传播下,紫眸的漆黑少女已然化作数万将士心中索命阎罗。
“还在积累威势吗?或许过了。”
刘信皱眉,对士气打击太大可不易弥补,即便以他谋算也需颇费工夫:“如此威慑,汝也需全神贯注,却不知能支撑多久?若因此力竭而生擒,倒也方便。”
“刘公,此女恐非无的放矢……”护在一旁的家将小心开口,只觉自己也处在少女狩猎范围的他寒毛倒竖,但主人尚且不动,只能硬着头皮守在一旁。
“无妨,天下岂有千丈夺帅之箭……什么!?”
前一刻从容泰然的刘信骤然色变,毫不犹豫翻身上马营中疾驰:“快,结阵,冲锋,挡住她!!!”
全军出击的号角声急促响起,金戈之气翻涌护营阵法盘结,在大军都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然阵变!
“想走?”
黑发少女将弓拉满缓缓勾起朱唇,那抹前所未有的笑容寒漠至极,却令有幸目睹的男儿霎时惊为天颜竟忘向前,而被拉得圆满的黑弓却已生出节节裂纹崩灭,连那蛟龙之影也痛嚎着浑身洒血,片片青鳞如雨陨灭!
蛟灵陨,神弓折,毁灭性的气息与少女疯狂灌注的至阴煞气统统灌入那超脱于形体的一箭,随着纤纤玉指缓缓张开,吞噬光芒的墨黑化作冥蛟迎向万军狂啸而前,而那雕弓至宝,则作飞灰而灭。
于是黑云压阵,幽雷蛇舞,黑龙啸血过处,营门兵马皆没!
“天杀的!她竟然不惜毁了这绝世神弓也要射出这一箭!”
守护主帅的战将望着那被魔龙裹住实体的杀箭撕碎袍泽到了近前,不由真气狂舞目眦尽裂。
“末将来世再为刘公尽忠!”一声大吼,关州第六好汉迎着魔龙化作骄阳,在令万军齐恸的悲壮之后,黑龙殒落,幽芒破空!
纵数千兵马湮灭,宗师级武将舍身相阻,这一箭,依旧必杀!
天地骤静,无声无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追魂索命的幽芒,看着它将金鳞战阵视若无物地穿透,看着它将帅旗吹倒折断,看着它将厚盾、铁甲与身躯接连贯穿,看着它追上策马疾驰的当世雄主,破了那青衣上的禁制,没入心口不见。
儒生闷哼坠马,落在血色烟尘。
这无疑是最佳的追击时刻,但重瞳王者怒啸而出,重整旗鼓,军势收敛。
默默地望着敌人栽落的方向,少女拽过缰绳,策马而还。
而望着这转身归去的纤细倩影,十四万军尽屏息,竟无一骑敢追拦。
……
眺望敌阵,少女面色如霜。
并非愤怒,只是一贯如此。
前几日一箭射中敌军主帅刘信,虽未趁势破敌但也战果辉煌,如今敌军失了一主,却未如何动作,依旧驻军于此,只是扎营在她箭程之外。
对北凉城而言,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敌人因权力真空与旧怨爆发内讧或退兵,中等结果则是敌军混乱一段时日延缓进攻步调,最差的结果,则是赵王将忠国公旧部完全收服,凝成铁板打着复仇旗号大举攻城!
如今看来,内讧似乎不太可能。尽管敌营夜夜总有喧闹令更擅长夜战的凌月清手痒难耐,但想必只是诱敌之策。
刘信刘子云自是老狐狸,赵辰赵定远也比外表更加稳重,这一番稳扎稳打,恐怕还不知要对峙多久。
凌月清回顾身后:“我军粮草如何?”
“足够撑到秋收,兵甲也令工匠加紧赶制。”侍从恭敬道:“正有来报,前日玉幽关遭到敌袭。”
“如何?”凌月清并不惊讶。
“敌军不足万数,并无战心,匆匆即走。只是……射入大量劝降书与珠宝。”
“哦。”凌月清神色稍冷,不远万里诱之以利,千年世家真是阔绰啊。
“想办法传出消息,赵王军与关州军辎重珍宝无数。”
“遵命!”
凌月清回顾北方,玉幽关天下险要,有姬灵曦帮忙坐镇,守将亦是铁胆丹心,她并不担心。
遥遥敌阵,身着宝甲的重瞳男子同样眺望城池,又看了看周围军阵,摇了摇头。
“想不到女儿家的弓箭,能如此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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